涼叶

请更加地爱我

Vodka

  

  拉普兰德在德克萨斯的宿舍里做饭,系粉红色围裙,原因是可露希尔开始卖土豆了。


  听上去很魔幻现实主义。


  要是再确切些来说,那首先源于采购部新上架了一批商品——包含土豆在内的各种新鲜蔬菜,就摆放在最显眼的货柜上。而拉普兰德买葡萄味气泡水时见到,于是她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大袋土豆,拿到德克萨斯宿舍里去。


  刚买回来的土豆上还铺着一层薄泥,漂亮鲁珀一边洗,一边哼跑调的歌,蓬松的尾巴摇啊摇。歌是空的歌,哪怕调子已经面目全非,但德克萨斯还是能听得出来。她必须要承认,自己一直对这位旧搭档漠不关心,一知半解,在今日以前,她还从末发现拉普兰德的音准竟这么差。


  她关上了门。视线从那个苍白身影上往下移,看向一团乱的茶几。上面有摆空的专辑,播放器,还有开过的pocky包装盒。看上去,拉普兰德好像已经来到她家很久很久,她对此也没有愤怒和惊愕,只是有点——只不过是一点点的,分量仅仅为一个问题的疑惑。


  她问: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

  “用门卡啊,能天使给的。”语气理所当然。那张天生适合被亲吻染红的薄嘴唇回答完后,缓了会儿,接着又开始哼起歌来。


  能天使。德克萨斯想了想这名字。她坐在沙发上,接着又躺在沙发上,头枕住抱枕,然后——忽然很想吃pocky。她真的走去厨房拿了一包,只剩下巧克力味。拉普兰德就在她旁边,可她没有看一眼。她拆开包装,丢掉包装,又走回去,像从悬崖跳下那样,将自己狠狠地砸在沙发上,吃pocky。


  她们关系原来这么好吗?这个念头刚在德克萨斯脑海里冒出来,就有很多猜测也跟着一起冒了出来。也许是因为拉普兰德用了什么跟能天使交换,譬如钱财,譬如......她想,也许,这只不过是对方被问到后随手一给而已。


  德克萨斯曾经与能天使同居过,不因为爱情。对话是这样的,能天使问:“要一起住吗?”她说:“嗯。”然后事就成了。


  后来莫斯提马要来罗德岛一阵子,能天使就转去了莫斯提马的宿舍住,而她没有将自己的门卡要回来。


  她咬碎pocky,咔嚓。纯粹咎由自取,她理应一早想到,如果她宿舍的门卡在能天使手里,那就相当于她的宿舍没有门。


  她吞下饼干,又咬碎一根。鲁珀的毛茸茸耳朵清楚地听到拉普兰德正在洗土豆,拉普兰德正在哼歌,所有声音告诉她,拉普兰德现在就与她近在咫尺,相隔不过两三米。而她只能朝纯白天花板眨眨眼睛。


  水流声在之后归于寂静,那儿随之又响起了一轮新的声音,开水沸腾和东西落进水中的声音。那些声音刚刚才开始,拉普兰德就是在这时候跟她搭话。


  她说:“我正在做土豆泥。”


  “嗯。”


  “还有.......我想想,你想吃牛排吗?你冰箱里有。”


  “随你喜欢。”


  “那就做土豆泥跟牛排吧。”


  德克萨斯敷衍了她一会儿,如福至心灵,忽地察觉,这好像並不是拉普兰德第一次做土豆泥。


  在一个遥远的晴空万里的敍拉古的下午,拉普兰德就曾做过这两样东西了,还拿给她品尝。而那次做得极为失败。霉菌风味套餐,德克萨斯给出贴切的形容。


  对方则尝试将此解释为原材料太差劲,毕竟她们那时名气不盛,生意惨淡,包里装的钱都少得可怜,买的食材是土豆粉以及在冷藏库里放了也许有一个世纪的冷涷牛排。那些食物最后没被怎么动过就全部倒掉了,苍蝇在上面绕着圈飞行很久。


  德克萨斯现在这么推测,拉普兰德突然来到她的宿舍中,或许这其中并没有任何高深莫测的理由,只不过是因为她想洗刷掉这个污点而已。这很幼稚。既荒唐,又幼稚。她想,但又是一件拉普兰德应该做出的事。


  幼稚的,成熟的,快活的,苍老的.......世间一切形容词似乎大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。从她们相见的第一眼起,德克萨斯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这种特质。当拉普兰德站在沾满血污的小胡同里,以一种类似圣母玛利亚的神态朝她微笑,而当天晚上又在床上表现得放浪时,德克萨斯就发现形容词之于她并没多大用。或许人们就只能用那些同样不可理解的事物去形容她,譬如月亮,譬如黑洞,又譬如那些以晦涩难明的音节命名的花。


  拉普兰德也可以做一个人的任何人,因为她可以既爱你,又恨你。每当能天使问起她和拉普兰德究竟是什么关系的时候,她都只能够含糊不清地说:过去认识的。因为拉普兰德是她的任何人。是她所爱,她所恨,她的朋友,她的敌手,与她一起经历过苦难的亲生姐妹——她是她的所有所有,却又使她逃离。


  Pocky早吃完了。德克萨斯这么朝着天花板眨眨眼睛,心里净是些带有哲学色彩的念头——与此同时,黑洞小姐终于端着她们的晚餐,慢悠悠地走了出来。


  她从厨房出来时仍然穿着那条可笑的围裙,很奇怪,能天使穿的时候明明显得很和谐。也许这是因为狼不适合粉红色,你想,世间也没有粉红色皮毛的狼。


  她问德克萨斯:“要喝酒吗?”


  德克萨斯点点头。


  只要進到厨房,谁都能注意到那兒有一整套调酒工具。鸡尾酒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发明,十瓶酒能做出上千种配搭,就像冒险,每次打开宝箱,而里面的东西都不相同。


  她们曾经都爱伏特加,最爱往里面加莱姆,加果汁,加姜啤,漂亮的冰。后来她才知道那种酒近似Moscow Mule。当她在派对里喝到真正的Moscow Mule时,能天使告诉给她:Moscow Mule。音节轻巧。


  那次是德克萨斯离开敍拉古后第一次再饮伏特加。她的酒柜里現今只摆朗姆酒,威士忌,都甜腻。好像伏特加那种辛辣的味道已稍稍地和敍拉古捆绑在了一起,她的舌头一尝到,整个人就会无可避免地难受起来。


  拉普兰德在调酒期间还问过她有没有葡萄味气泡水,没有,她说。但最后拿出来的还是两杯紫色饮料。都很讲究地用鸡尾酒杯装着,杯沿插上樱桃,内里蓝莓与冰浮浮沉沈。


  围裙終於脱下,拉普兰德回归到黑白色,再没有别的了。


  她们面对面地坐着,德克萨斯的视线一味埋在卖相不错的菜肴中,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稀奇的东西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没有人说话,刀叉碰撞,声音如同钟楼敲钟。此时連空气都是极极黏稠的,就像一块要干末干的糖渍,再呆久一些,就会让皮肤起滿疙瘩。


  德克萨斯张张嘴,又闭上。最后还是说:很好吃。


  这不假,食物尝上去确实也不错。


  她说完后便站了起来,吃剩半份,都拿到厨房里。拉普兰德叫她“小鸟”。可事实上,她也并非真的是那种食量很小,食道都纤细的女孩,她只是想快点结束这场晚餐。这好比一个盛满水的水杯,要是上面再添上一些,哪怕一滴水,都会从杯中流出来。德克萨斯就是处在这么一种状态中。她迫切地想回房间去,或者去什么地方也好,总之不想再见到拉普兰德。


  辛辣,刺激,充满回忆。拉普兰德本质应跟伏特加一致,都让德克萨斯想遗弃。


  可那个漂亮鲁珀不甘罢休,她看着她。


  “你在逃?可换作以前,你应该早早赶我走!”


  她也走去厨房,从后环抱德克萨斯,德克萨斯几乎在那瞬间便僵住了,尾巴炸毛得更蓬松。她抱得很紧,体温传到德克萨斯的皮肤上去,气息吐在德克萨斯的脖子,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噁心的温热。拉普兰德看着她。


   “好久不见,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?”


  你以前从来不介意杀人.......可现在,你还能拿起来剑指住我吗?德克萨斯,小可怜虫。


  拉普兰德抬起了头,眼中是迷恋,如同秋天的山火。漂亮的女孩这么看着人,理应让人很快乐,但德克萨斯却感到胃中翻腾。她的这双眼,白皮肤,语调,都令德克萨斯作呕。


  拉普兰德抱着她,拉普兰德毁掉了她。拉普兰德在她身后,她的仇人,她的爱人,她的亲姐妹。好噁心。德克萨斯终于推开了她,德克萨斯像疯了一样地吻她,撕咬她嘴唇,要她的苍白都恢复一丝血色。可是好噁心。


  她抑制了很久很久——从打开门见到拉普兰德的那一刻起,她就一直在忍耐。她实则既愤怒又惊愕,可这里並不是敍拉古,她应该更平静,更温和,如果她大发雷霆地质问她,要她滚,那就证明她还只是个小女孩。可她此刻是一杯溢出来的水,她想咬死拉普兰德。


  过去永远无法被人摆脱,过去构成了现在和末来。可她不想再看见她。她对自己的过去视而不见。视而不见是好的,只要过去不站在她的面前,拥抱她,她都能够视而不见。世上有谁会愿意一辈子浸在鲜血里?又会有谁愿意永远离死亡很近,却又总是因为求生欲望,于是从深渊中爬出来?她不喜欢疼痛,世上除了拉普兰德以外,又有谁喜欢疼痛?诗人视对生活的渴望为卑劣,而拉普兰德最最浪漫,她爱死,或许还会最美地死去,源石爆炸都像一场烟花盛宴。可这一切与她无关。


  德克萨斯視而不見。哪怕她的名字就叫作“德克萨斯”。她的刀还是滴血,还会有那么多灵魂每日每夜,不眠不休地在地底下朝她咆哮,她像一个既聋又瞎的人,再见不到了。


  但拉普兰德闯进来,強硬地撕開她的眼皮,按住她的头,要她亲眼去看。也许还只是一时兴起——这最令人痛恨。她站在她的面前,煮晚餐,跟她说话,还拥抱她。因为一时兴起,因为一时兴起。她对她纠缠不休,她要她一起殉情,可也不全因为爱情,只因为世上最美丽死法是殉情。


  她的牙咬住她的锁骨,憎恨地咬出血。


  那个晚上最后是以一种荒唐的形式落下了帷幕。


  在那间狭小屋子里,紫色鸡尾酒像河流一样在地板流淌,混杂了碎玻璃和食物,苍蝇虎视眈眈,仍然绕着圈飞行。那所有所有最后却化成为情欲,生物的本能,一件有实体的事,像是一场风暴,将她们都席卷走了。拉普兰德睡在她旁边,而德克萨斯还清醒着,颓丧地点燃了很多枝烟,烟雾像鱼,游进去夜里。她闭上眼睛。


  如果今晚要做梦,那她的梦里理应有企鹅物流,也有罗德岛,然后人们在派对上高兴地喝着苹果威士忌。即使这里面会有敍拉古,但敍拉古也必定会是一座死城,並且充满着阳光。她不会梦见拉普兰德,因为她不愿意。她爱她,她恨她。



  

  

评论(6)

热度(154)
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